标题:
《外面的世界》:朱先生的彼得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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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ooldaddy
时间:
2019-2-16 07:46
标题:
《外面的世界》:朱先生的彼得堡
《外面的世界》 作者:朱正琳 东方出版社 2018-5
随笔集《外面的世界》分7个部分,分别是出狱、入学、出国、办刊、北漂、还乡、游走,猛一看,它就是个标准的回忆录式闭环:“出狱”那年,朱先生28岁,“入学”念北大外哲所研究生那年,朱先生33岁,“出国”那年42岁,开始“办刊”那年47岁……尽管那根叫作命运的时间轴潜伏于云烟往事背后,缜密、工整、清晰且神秘,可读完全书,我还是觉得所谓“回忆录式闭环”的直觉有哪儿不大对。
“1975年9月18日,我出来了。我是说,历时四年两个月零九天的‘里面的故事’在那一天正式结束,我回到了外面的世界。自己觉得有几分像流产版的阿Q,真人秀一般(被)历经了‘(反)革命’‘不准(反)革命’的风云变幻之后,到了‘大团圆’一章却没有被杀头,变成了小团圆。于是,也没能喊‘二十年后又是一条……’也没能唱‘我手持钢鞭将你打’,便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原点。”(P3)
上段文字来自“出狱”一辑的开篇部分,它对于荒诞的描述,让我明白,闭环之判不止糟糕,更多误解——命运之手如魔术师之手,它将朱先生推进搡出,狱里狱外霄壤巨变,身心波澜奔涌万千。在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更迭里,朱先生的性格反而变成一块儿坚硬石头,它阻断了本该顺流直下的若干预设,出狱门、进校门、出德国、进中国、出三联、进央视之类的物理行止不过是随波逐流的形而下,朱先生的形而上一直飘扬,高高在上。
仔细想,红尘滚滚里,我等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不同是,你我之类的非出即入,肉身或精神常常连五环都不曾逾越,因而也就由衷惊叹在《外面的世界》里,朱先生精神世界对于闭合一以贯之的抵抗——早年做孤岛访谈广播时,朱先生是嘉宾之一,聊天时他就说过:形而下尽可随波逐流,形而上理应一直坚持——这个哲学意味极浓的生活观本身,内含巨大的冲突和对抗,是内心对外在,也是肉身对灵魂。
所以,读者从《外面的世界》里读到的朱先生对办刊往事的复述,基本不具备指南之功——那些故事不全是滑铁卢,可也不是凯旋门,不是完备、干练的商业演练,但却是思想启蒙、观念传播几番艰难的砥砺和操练。它的重述,刻录下了中国场域极具代表性的思想者的经典日常:拒绝“令人安慰的真相”,“拒绝进入记忆的遗忘”(P131),相比当下知识者的软骨、犬儒、市侩多病缠身,朱先生那一代知识者西西弗式执拗和天真,格外令人感动。
所以,在《外面的世界》里,朱先生的还乡感悟并不止于渲染归隐之乐——书中“还乡”一辑含饴弄孙,负暄闲话,温情款款,可其落脚点,依然萦怀于形而上——是选择,是尊严,是记忆,是生的礼物,是死的理想。“死虽然是孤独的事,但我们却很难孤独地去死……有理想毕竟不同于没有理想。没准窝囊了一辈子的我终于起而为理想一搏?”(P261)对一名思想者而言,他的故乡即思想本身,从这个意义上看,朱先生从未“背井离乡”。
所以,读者也不会在《外面的世界》里看到丝毫景点游览、社交分享层级的花哨。比如,在书中浓墨重彩的“游俄笔记”里,那个位于北纬59°~60° 、东经29°~30°之间的彼得堡早已被朱先生重新定义——它当然是彼得一世的彼得堡,它当然是普希金的彼得堡,果戈理、莱蒙托夫、纳博科夫、阿赫玛托娃、安德烈·别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彼得堡,但归根结底,它是朱先生的彼得堡。
“说起十二月党人,当然立刻想起普希金,想起那首脍炙人口的《致西伯利亚的囚徒》,想当年我们许多人都能够背诵,我也算一个。诗的第一句就俘获了我:‘请坚持你们高傲的忍耐,在西伯利亚那深深的矿坑中。’‘高傲的忍耐’一语,定义了一种美,那种美曾让我觉得,为坚持自己的信念受苦受难,不仅值得,而且几乎是令人向往的一种生活。”(P287)
当然,属于朱先生的那个彼得堡还属于青春和往昔,并最终收藏在一代思想者的记忆里。在书里,朱先生说,他们那代人喜欢普希金,“不是因为他的作品‘反映’了什么历史进程”,而是其“作品中的两大主题——歌颂爱情和自由”。如此看来,朱先生重新诠释的普希金或彼得堡们“游离于宏大叙事之外”(P289)的种种,已演化为爱与自由的象征,而拥有如此,才最是那代践行者的无上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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