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老东老西》

dragonkym

　　初识欧阳强大约在十八年前，那时他在高中教书，我的弟弟正在高中念书。某个学期结束时，我去接弟弟，因为同是溪江老乡，弟弟就把铺盖卷寄放在他的宿舍内。那时，他大概还没有结婚，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身子单薄消瘦，说话轻声细语，给人的感觉极为忠厚和善。

　　我只听人说他的文笔是极好的，究竟好到什么程度，无缘见识。

　　三年前，我在一中教书。一次偶然的机会，办公桌对面的同事说起欧阳强，眉飞色舞，原来他们是同窗多年的好友。他的案头放着欧阳强的集子《小的们》。我把这本书借回了家，怀着极大的好奇与兴奋，像饥饿的人面对一盘美味佳肴，风卷残云，不到一天的时间便看完了。

　　看完之后，意犹未尽，把它推介给儿子。

　　儿子看完后，我问他：“好看吗？”儿子那时虽只10岁，但看过的课外书不少，他很老练地点点头：“好看！”

　　儿子的评价是极为精当的。

　　“好看”便是我对欧阳强作品最为深刻的第一印象。

　　三年后，阅读他创作的《老东老西》，再一次强化了这种印象，从取材来看，他信手拈来，童年旧事、夫妻情事、官场琐事……雅的阳春白雪，俗的下里巴人。历史与现实交织，真实与虚幻同在。譬如《你给了我童年，比童话更美妙》《二舅》，这些篇章其实并非完全的小说式虚构，在很大程度上，它们更像是情真意切的散文。《吵架》《腰若流纨素》《幸福的生活》何尝没有作者本身家庭生活的影子。《伏龙凤雏》《武松打虎》作者把笔触向历史延伸，似乎有些故事新编的味道了。而《布拉之死》《启动应急预案》等篇章分明让我们看到了中国式的官场和中国式的处事方式。

　　乡土题材、历史题材、情感题材……一切尽在作者熟稔的驾驭中。因为取材丰富，所以一路读来，绝不令人感到枯燥、疲惫。

　　人们常说思想是文章的灵魂，语言是灵魂的外衣。欧阳强的系列创作从思想上来看，是质朴的诚挚的。他并不刻意高举真、善、美的大旗追求崇高与卓越，塑造偶像式的人物。相反，他笔下的芸芸众生大多良莠并存，瑕瑜互见。这正契合了鲁迅先生塑造人物形象的原则，即圆形人物比扁平人物更具有表现力。“女人”任性霸道娇嗔让人又恨又爱（《腰若流纨素》），“二舅”善良憨厚倔强让人忍俊不禁（《二舅》）。

　　从创作语言来看，欧阳强自有一种本事让他笔下的人物活灵活现。这种本事突出体现在人物的对话描写中。地道的衡阳土话，地道的衡阳人思维，无需过多的细节描摹，仅凭语言足以体现人物性格。《二舅》描写二舅吃了官司不服：“票也买了，招呼也打了，凭吗理负60%？凭吗理？”接连两句“凭吗理？”把一个直梗着脖子性格倔强的“二舅”刻画得惟妙惟肖。《幸福的生活》女人有所求时，口口声声“老公”叫得男人头皮发麻。待到发现男人犯错丢了购物卡时，女人先是抱怨：“总有哪天你会把自己丢在外头。”“六百四啊。总有哪天我屋家当会叫你败完。”继而叹息：“唉——这世嫁哒这样一个男人，冇得一点家庭责任感，我了咯哒，我了咯哒啦！”女人如同川剧中的变脸，时而深情款款，时而暴风骤雨。

　　这些精彩的对话，不仅刻画了鲜活的人物形象，也充当了其作品中重要的幽默元素，幽默构成了欧阳强独特的笔墨趣味，使人读来释然开怀。有评论家认为，欧阳强继承了鲁迅的行文风格，幽默风趣。我个人认为，鲁迅的幽默像是嘲讽，让人感到沉重，正所谓“笑中有泪”。而欧阳强的幽默像是相声，有时一人独白，有时两人对话，有时众说纷纭。句式短平快，节奏多变，情节离奇。或让人浅笑，或让人捧腹。总之，他笔下的每一个故事都能让读者充分享受阅读的快乐。

　　十几年里，我和欧阳强仅谋面数次，很难想象外表那样朴实，口头那样木讷的人，笔下的文字竟有着汪洋恣肆的机智与风趣。这些文字不仅体现了了欧阳强独特的行文风格，也使我看到了他性格中的另一面。同时，我终于明白，他何以能凭着一支笔，在短短几年里，走出校园，走出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