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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南怀瑾的最后10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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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11 06: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南怀瑾的最后100天》一书为著名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晚年亲自指定的口述传记作者王国平,对南怀瑾去世前一百天生活的真实记录。一代宗师南怀瑾在生命最后关头的隐秘细节,在书中如画卷般逐次展现于世人眼前。南怀瑾对自己一生的回顾和总结,以及临终前对中国文化与历史的最后思考,尤其值得关心中国文化命运的人们深思和记取。

谈传记:南先生说:“这些年来,很多人都想写我的传记,我都没有同意。因为我怕他们把我的传记写得太实太死,写得不食人间烟火。我想要的传记是:既要尊重历史事实,又要有文学性、趣味性、可读性,这样子才好玩。我每天讲一段我的经历,先把它整理出来,然后根据口述,再写成传记,肯定会非常好看。”

2012年4月21日,作者应先生之邀去太湖大学堂。

当天晚饭后,先生让作者和他一起到了六号楼三楼。南师对口述历史和传记创作进行了更全面的安排,包括吃饭、住宿、交通、采访、撰稿、审稿、发表、出版等诸多事宜。

最后南先生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袍哥人家,说了话就算数,也不需要立什么字据。”

下楼时,南先生说:“国平啊,你要抓紧时间,我等你来。”

两个月后的6月26日,作者带着笔记本电脑、换洗衣物和一颗对南师的仰慕与尊崇之心,来到了太湖大学堂,开始了人生中最值得珍藏的一段岁月,那是100天的美好时光。

本文为《南怀瑾的最后100天》第一章,原标题为“太湖三万六千顷”。

《南怀瑾的最后100天》,王国平/著

2012年6月26日,这注定是一个将被我一生铭记的日子。

这一天,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向一个名为“太湖大学堂”的地方而去,随身携带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支录音笔、几件换洗的衣物和几本书。那是为口述历史和创作传记而准备的图书,计有《宫女谈往录》《胡适口述自传》《曾国藩》《季羡林口述历史》《变革社会中的人生与学术》和三卷本民国人文史诗著作《南渡北归》。

上午9时15分,我如约和四川省历史学会会长、著名历史学家、口述史学家谭继和先生在他家中见面,请教有关口述的问题。谭先生得知我要去江苏做南怀瑾先生的口述,非常高兴。他谈到上次我做的南先生关于四川的口述非常好,他在发表前专门就那篇文章向何郝炬和章玉钧做了汇报,大家都很感兴趣,在《当代史资料》上发表后,引起了非常好的反响。

谭先生接着说:“南先生是海内外人所共仰的大学者、大宗师,在儒、释、道等诸多领域造诣精深,有大成就,他的口述非常重要,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历史,都有重要意义,一定要认真对待,严肃治史。希望你这次去南先生那里,静下心来工作。同时,要特别注重两个问题:一是请南先生谈他的重要学术思想之缘起,二是要请南先生谈重要学术活动的组织。这是其他学者容易忽视的问题。”谭先生说,他以前就一直想做有关恩师徐中舒先生的学术思想整理,由此可见,这个内容之重要。

随后,谭先生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自己的重要学术著作《巴蜀文化辨思集》,签名后,托我送给南师。

10时40分,去成都双流机场。

12时10分,飞机起飞。

坐在飞机上,看着舷窗外的云卷云舒,我心潮澎湃,今日之行仿佛还在梦中。过去,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竟已成真。此时,飞机托起的,不仅有我的体重,更有巨大的喜悦。

15时50分,抵达上海虹桥机场。

17时50分,抵达太湖大学堂。在七号楼总台,我刚一报名字,服务员就说:“您就是王先生!房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就在6211房间。”随后,南师的学生牟炼打来电话,说马上到餐厅吃晚饭,南师已经在等着了。我匆匆放好行囊后直奔餐厅而去。

南师一袭白衣,精神矍铄,正在与同桌的人说话,不时传来欢笑声。这时,牟炼告诉南师:“国平来了。”南师高兴地对我说:“来了好,路上还顺利吧!”然后让我坐下来吃饭。我选了个位置落座,左边是少林武术大师王洪欣。

晚餐桌上,南师仔细询问路上的情况,并非常热切地询问寻找做川菜的家常菜厨师的事宜。早在一个月前,曾在四川待了十年,喜欢吃川菜的南师便让人发短信给我,希望在都江堰市找两位会做家常菜的乡下老太太,来太湖大学堂做川菜。可惜事不凑巧,这么简单的事情偏偏还没有完成,老太太们都觉得太远了,不肯来。南师听完后说:“没事,慢慢找。”

晚饭后,闲聊至9时,南师对我说:“国平啊,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啦,你在这里不要客气,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你刚来,很累啦,先休息几天,我们再开始口述,好不好?”

南师取下拐杖时又说:“你初来这里,可以到处走走,附近的几个小镇都是江南名镇,有时间的话,可以慢慢地去看看。”

回房间的路上,王爱华告诉我:“国平,你很有福气啊,你住的6211房间,正是老师初来太湖大学堂时住过的房间,老师把他以前的房间腾出来给你住,说明老师很看重你啊!”

听了爱华姐的话,我的心里充满了欢喜,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此时此刻我内心的那一份感动。

爱华姐告诉我,房间里的很多家具,都是老师自己设计的,包括床的长度与宽度、书桌的高度、椅子的弧度、窗户的样式等,都是南师亲自测量,绘制设计图纸制造而成的。

靠在床上,虽然有些疲倦,我却久久难以入睡,在太湖轻柔的涛声里,我与南师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又浮上了心头……

那是2011年9月2日。

在得知要见南师之前,我不胜欢喜,特地连夜赶制了一本画册《都江堰市灵岩寺百年影像》,书中收录多帧老灌县及灵岩寺的照片,其中既有清宣统元年(1909年)英国植物学家、摄影家尔尼斯特·亨利·威尔逊先生拍摄的《都江堰》,清宣统二年(1910年)德国建筑师、摄影家恩斯特·柏石曼先生拍摄的《灵岩寺藏经洞》,亦有民国六年(1917年)美国摄影家西德尼·戴维·甘博拍摄的《灵岩寺千佛塔》,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加拿大著名学者文幼章拍摄的《灵岩寺摩崖石刻》……更有我的同事、青年摄影家何勃于2011年8月31日拍摄的《灵岩寺新景》多帧,春夏秋冬,尽在其中。

不算很厚的画册里,却装着近一百年的悠悠岁月。

当时还带有一部《维摩精舍丛书》和《未进山门先一笑——20世纪40年代佛学大师袁焕仙、南怀瑾在灵岩寺的佛事活动》书稿。

9月1日夜,抵达上海,心不能静,夜难成寐。

2日午饭后,乘车去吴江太湖大学堂。

车行平稳,未近太湖,我心已荡起无数涟漪……

2日晚上6时许,终于见到了我仰慕已久的南先生。

先生慈眉善目,精神很好,手持拐杖,而几乎不拄,着灰色对襟装。虽九四高龄,仍脚步轻盈,有大家风范,却无大家倨傲。

主宾落座,在座者除南师外,还有终南山的一位住持等十余人。一听说我们来自四川灌县(今都江堰市),南师非常高兴,他说:“我在成都华西坝待了八年,当年我还在灌县的灵岩寺学佛,原来灌县的县长萧天石是我的老朋友。大家不用客气,到了我这里就是‘不吃白不吃’。来,抽烟喝酒,好摆龙门阵嘛。”

听了南先生一席话,大家都笑了起来,拘谨气氛一扫而空。

说到四川,说到灌县,说到灵岩寺,南师的话匣子一打开,他就深深走入了回忆,娓娓道来,为我们轻轻展开了一帧民国时期四川的风土人情画卷……四川人的幽默和仗义、川西坝子的宁静与富庶、灵岩寺的云烟和书声、青城山的剑侠与滑竿、朋友们的热心和真诚,被先生一一从记忆的唱盘里拣了出来。

而南师的记忆力之惊人,也是我始料不及的。讲述六十年前的往事,先生如数家珍,仿佛那些人和事就发生在昨天。我想,不为其他,只因为先生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深深地想念着成都,想念着四川,想念着那一段匆匆而又珍贵的在川十年。

南师说:“四川、重庆我都待过,川西、川南、川东、川北都去了很多次。原西康、云南、贵州的边境都是出土匪的地方,我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土匪头子……我在四川待了近十年,成都的五老七贤,有几位是我的老朋友,其中有个七十多岁的刘豫波老先生,他的一个小砚台都还在我手里。四川的朋友是那么值得怀念。”

南师讲到了四川的文化,他认为:“四川文化一大景观就是,喝喝茶,打打麻将,摆摆龙门阵。”然后又特别补充道:“一个文人必须到过四川,一生才不会有遗憾。”

说到四川人的性格,南先生立即竖起了大拇指,说:“四川人非常讲义气,真痛快、真义气、真耿直,袍哥大爷讲的是:你哥子,我兄弟,你不吃,我怄气。”

南师说:“四川人很幽默,而且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歇后语,连抬滑竿的都有一套。以前我们上青城山就坐的滑竿。”然后,南师又给在座的其他人讲什么是滑竿,原来滑竿是过去四川地区人们代步的主要工具。滑竿起源较早,是简易的轿子,因用滑溜溜的竹竿绑扎而成而得名。滑竿制作简单,先砍两根两米长的斑竹,在两端各绑上60厘米的短杠作为抬肩,中间用竹片和绳子编成软扎,前面系上一个脚踏就成滑竿。滑竿轻巧灵活,大道小道皆可行走,尤其适合川西地区。南师说:“譬如前面抬滑竿的师傅报一声‘天上一个亮’,后面的就应‘地下有个水凼凼’。前边的说‘左边立起大’,后边的讲‘让它不会说话’,意思是左边有一头牛。前边的说‘下下坡’,后边的就讲‘慢慢梭’,意思是下坡的时候,不能走快了,要慢慢儿地梭下去。我以前记了一大本子四川话。譬如叫花子要饭,遇到有狗对他叫,他就会说‘黄狗白犬你莫咬,你我前生命不好’,意思是,你叫什么嘛,我们都是前生做错了事,我变叫花子,你变成狗,都是命苦。”

“四川人也喜欢民间文学,我们以前在川南乡下旅馆,幺店子,一碗豆花,一碗海椒,门口挂个旗帜‘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也有小二会站着喊‘未晚先投二十八(宿),鸡鸣早看三十三(天)’的歇后语。这些我以前都记在本子上,现在老了,都忘了。哎呀,四川人太幽默了。还有人说‘半夜起来贼咬狗,拿个狗来打石头,从来不说颠倒话,阴沟踩到脚里头’。”

南师还讲到一件四川人想做皇帝的事。当时他任中央军校教官,住在成都皇城里头。一个礼拜天,他当值星官,带了十七八个学生值勤,看看无事,他就准备出去转转。学生们说:“南教官,您忙您的,我们值就是了。”于是,南先生就上街去了,先到军校对面的街,觉得没啥转头,就到其他街走一走,这个时候看到老百姓都站在街两边看热闹。五辆人力车拉着人正在街上飞快地跑,第一辆人力车上高高地举了杆杏黄旗,写了四个大字“替天行道”,后面车上红旗、绿旗飘。南先生问老百姓:“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回答说:“遂宁来的,想当皇帝,正攻皇城。”这一下,南先生赶快回到皇城,刚走到皇城门口,就看到五辆人力车一直往皇城大殿冲。等一下,南先生就听到枪响了。他问守卫的部队:“你们怎么开枪了?”回答说:“他们冲过我们的防线,我们就开枪了,先把人打死了再说,情况不明啊!”南先生进去一看,人都被打死了。“这一段的经历,给我印象非常深刻。”南师如是说。

南师认为,爱摆龙门阵是四川人的一大特色。

他点起一支烟,边抽边与我们摆龙门阵:“四川人爱摆龙门阵啊。我在四川的很多老朋友,都会摆龙门阵,听的故事很多。青城山当时有一个传说中的神仙叫周凌霄,据说会飞剑,死了,他女儿还在。还有人告诉我:‘我给你介绍一个师父,青城派的,姓徐。’那个师父叫徐庶,就是《三国演义》里的那个徐庶,我一听就不去了。那个时候流行飞剑,你们不要笑。”

南师自己倒笑了,他说:“剑术是一种很神秘的东西,川、康、渝一带这种神话非常多。当时还有人写信给蒋委员长,说日本飞机怕什么,只要学了‘剑仙’的飞剑,用飞剑把飞机射下来,日本鬼子就完了。抗战精神可嘉,乱七八糟迷信的神话也太多。我有一个朋友原来在西康的,后来我在台北碰到了,他请我吃饭,我问他:‘听说你每次给蒋先生写完报告后,一定要在信尾写上,又在哪里碰到一个神仙了,又在哪里碰到一个剑仙了,叫老头子采用,可以来打日本人的飞机。’他说:‘有啊,你怎么知道的?’我说:‘我当然知道,你当时不就摆了龙门阵的嘛。’然后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说:‘我怕蒋委员长“忌才”啊,我以前写了很多报告,言必有中,蒋先生都言听计从啊,我就一定会在后面写一些怪话,表现得怪诞,这样我就安全了。’”

“四川有个大学者叫刘师亮,北京大学名教授,连谢无量都很佩服他。当时四川军阀乱杀人,俗话叫‘乱剃头’,于是他写了一首剃头诗:‘问道头可剃,人人都剃头。有头皆可剃,无剃不成头。剃自由他剃,头还是我头。且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意思是说:你要杀人,别人也就要杀你。”

而谈到灌县的灵岩寺,南师更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因为早在1942年前后,南师就经常利用周末甚至请假去灵岩寺。后来,他也是在灵岩寺认识了一代禅门大德袁焕仙先生,因此而成为维摩精舍的首座弟子。

南师回忆道,灌县灵岩寺当时的住持是传西法师,早年随欧阳竟无先生习佛,那个时候还是华西大学的教授。一个和尚在华西大学讲课,讲的内容是《爱的哲学》,真是轰动一时。那个时候,灵岩山住的都是什么人?钱穆、冯友兰、李源澄、王恩洋、郭本道、潘子玉、程天放……李源澄当时在灵岩寺的下院铁佛寺办有一个书院,学生、老师都是他一个人,“艰苦卓绝,始终不退”。

说起当年从成都赶车去灵岩寺,南师就连声感慨:“当时从成都到灌县有一条马路,也有了汽车,只不过路太烂了,坑坑洼洼的,跑得慢,票价记不得了。当时在四川大后方流行一首诗,是根据古诗改编的。原诗是这样写的:‘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经过四川人一改,就成了‘一去二三里,抛锚四五回。前行六七步,八九十人推’。”

说着话,南师拿起桌子上的杯盏摆起了地形图:“东岳庙在这里,铁佛寺在这里,灵岩寺在这里。燕京大学的著名教授郭本道当时把燕京大学图书馆的全套线装《道藏》搬到这里。不带过来不行啊,不带过来就会被日本人拿走。这些书原来我看不到,这次看到了。平时我们哪里有机会看到那么多书啊!冯友兰先生当时也在山上住了三个月,他下山以后在重庆出版了《新原人》。我还有一个老朋友,也在灵岩寺待过,跟着传西法师,现在九十多岁了,在成都文殊院住着呢,叫净天老和尚。听说他到现在还记得我,还称我‘南教官’,呵呵呵……”

南师动情地说:“灵岩寺本来是个小庙,抗战时期,一群避难的文化界朋友都来到这里,他们都是传西法师的朋友。灵岩山不住和尚,却住了一批文化人,老实讲啊,包括冯友兰、钱穆、袁老师、贾题韬,都欠传西法师的情。我们吃他,住他,被他供养,我们也笑他,专门供养我们这一群文人。传西法师说,不管啦。他还非得要供养。我们40年代在灵岩寺住了那一段时间,有感情啊!后来不知传西法师结局如何,我一直在打听。”

我恭敬地答道:“听蒙文通先生的儿子蒙默先生说,传西法师是在‘文革’时去世的,据说送行的有两三千人。”

南先生这么多年来终于得到传西法师的消息,非常激动,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真要感谢你,他是我的老朋友。当时我们这批人,不论左派、右派,都得到他的照顾,都欠他的情。”

我说:“对,传西法师是大学者欧阳竟无的弟子。”

南先生很诧异,说:“你怎么都知道?太了不起了。”

后来,我将画册《都江堰市灵岩寺百年影像》递给南师,他非常高兴,不住地说:“老弟,这个事情做得太好了。”画册中的扉页便是南师从峨眉大坪寺闭关后回灵岩寺时吟的一句诗:“前从灵岩去,今自金顶回。”随后是著名学者、书法家、文学史家谢无量先生写灵岩寺的一首诗:“远游何必上青城,一到灵岩便有情。未进山门先一笑,满山红叶读书声。”

南师一边翻看那些发黄的照片,一边说:“我们就是从这个水池里挑水喝的,好像叫灵窦泉吧,第五洞天的牌坊还在哦?我记得当时山上还有块石头,石头上刻了一句话:‘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做好事。’”南师话音刚落,一帧刻着“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做好事”石刻的照片就映入了他的眼帘。轻轻摩挲着画册,南师仿佛又回到了70年前晨钟暮鼓的灵岩寺中。

谈到灌县,南先生也谈到了他的拜把子兄弟、时任灌县县长的萧天石先生。南师说萧天石早年毕业于黄埔八期,他的哥哥萧赞育是黄埔一期的学生,为蒋介石“十三太保”之一,推荐萧天石当上灌县县长。后来萧天石打坐出现了耳鸣,再后来耳朵就听不见了。南师就带他去找成都东门外圣佛寺的光厚老禅师。南师说光厚禅师不简单啊,四川人都称他为“四川现代的活罗汉”。那时候,光厚禅师每日上午为人医病,其行医,不把脉,不开方,不叫吃药。南师给他的治疗方法命名为“以大拇指头烧病”。光厚禅师说大拇指中心是他修炼的三昧真火“火门”,真火自此火门出,按在病人穴道上,一按一扬,一扬一按:好像蜻蜓点水一样。每一穴道,病重的人按二三十下,病轻的人按几下就可以了。

南师摆龙门阵摆得高兴了,就在我身上做起示范,跷起大拇指模仿光厚禅师按起穴位来。他说,每按一下,光厚禅师便问一声:“痛不痛?”病人都会痛得尖叫:“哎哟!哎哟!”仔细一看,被按的穴位处皮肤就红了一块,神奇得很。

在三个小时的拜访时间里,因为南师的风趣语言和谈及四川人的诙谐幽默,整个现场欢声笑语不断。临走前,意犹未尽的南先生又摆了一个四川的龙门阵:有一天,他和袁老师一起到成都去喝茶,就在东门的牛市口。南先生和袁老师两个人边喝茶边摆龙门阵,谈佛论道。这时,旁边桌子上也坐了几个人在喝茶。突然,一个人站起来,一只脚踏在板凳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道:“狗日的,当年老子也是读过书的,后来家里穷啊,没有办法才学杀猪啊!那个猪杀死之后,就在猪腿上割一刀,用嘴巴对着刀口吹气,把猪吹胀,拿热水烫了之后才好刮毛,格老子我东一吹,西一吹,就把我一肚子的学问吹到猪肚子里去了。”你看四川人会不会骂人啊。袁老师听了,拿起一杯茶敬他说:“你哥子,骂得好!骂得好!”那个人说:“哦,我哪里是骂人哦,我讲的是真话……”

分别前,我问:“南老师,您想念四川吗?”

南师深情地说:“我跟这位刘(雨虹)老师多么怀念四川啊。四川是晚年最好居住的地方,比昆明、杭州……哪里都好,优哉游哉。”

我连忙说:“很想请您再回四川走走。”

南师说:“感谢你邀请我回四川。对不起,人怕老,老了以后,当年的老朋友一个个都没有啦,找不到老朋友了,跟很多人坐在一起,都无话可谈了。我从美国回到香港以后,还寻访到了一些四川的老朋友,然后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会给他们送礼金。现在很多老朋友都走了,还只剩一两个了……”

……

此时,万籁俱寂,唯有太湖涛声与南师笑语犹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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