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伟大,在于无意之间给人醍醐灌顶般的警醒,或是当头棒喝。 如果说书名体现的是一本书的精髓,那么《荒野之歌》只展现了冰山一角。这本国际野生生物摄影年赛精选作品的图书,选择了十位自然摄影大师,每人精选十张代表作,收录其中。这些常年专注于拍摄荒野之上、丛林深处、大海尽头等看似“荒蛮”地带的摄影师,用不断尝试、观察的积累,收获到感动他们自己和别人的作品。正应了那句中国古语“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一个人的所有动力如果都来自本能驱动,很可能会丧失自我,走向毁灭。然而,如果没有对本能的刺激和对美的敏感知觉,摄影师便不可能收获佳作。大自然的神秘和美丽就在于,她常常让人产生投身其中的冲动,以及慑人魂魄的敬畏之心。生活在都市水泥森林里的人们,在感知麻木时看到那些令人惊叹的自然瞬间时,便会彻底得到慰藉。 摄影师的最大考验是忍受孤独与等待 很多人只看得到摄影师出没在各种场合时的风光,却不知道为了一张照片他们要忍受多少磨练。这十位国外摄影师看来个个有范儿,上山下海越野潜水,最难得的是,他们对自然和摄影的体会感悟都已经上升到了一定的哲学层面。这种超越构图光影审美的领悟与感知力,是能够让摄影图片成为艺术品的关键。而这种磨练与积累,离不开反复的思考与尝试。 有人说,好的摄影师大多是孤独的。自然摄影师尤其是。抛开艰苦的野外环境不说,他们需要远离人群,以客观的第三者身份观察自然的细节,同时忍受孤独和等待。吉姆•勃兰登伯格就是一个乐意独自工作,投身于荒野之中的人。“我不断设想一个未遭人类侵犯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人口还没有这么多,人类的破坏力也没有这么强。我试图在每张照片中都展现这个世界。”身为摄影师的他在大学里专攻的却是艺术和艺术史,对美的感知力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即便获得国际各个大奖,他依然为人低调。“如果一块土地原始到足以容纳狼群,那么它也能够容纳人类的精神。”他最终在明尼苏达州收获了那张《狼兄弟》佳作。“摄影佳作,如狼一般,神秘莫测;而拍摄狼的佳作,则是‘神秘莫测’一词的最好体现。它既是天赐的成就,也是一种挑战,让我得到激励。”为了拍摄沙丘剑羚,他在纳米比亚花费了三个星期,终于等到满意的一张照片。“我最优秀的作品往往是在来回奔波的路上拍摄的。”煞费苦心的布局往往拍不到令他满意的作品。而拍到《白狼之跃》时,他更是和这些狼一起度过了三个夏天。它们就像他的家人一样,不幸的是,这些狼如今都已经不在世了。 《狼兄弟》 1986年摄于明尼苏达州雷文伍德;尼康F3,300毫米镜头,光圈F2.8,快门速度1/250秒,柯达克罗姆64反转片 不拥抱自然,你将永远徘徊门外 在上一辈人的意识里,人定胜天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快乐。随着时代发展岁月变迁,我们却越来越感受到这句话的可笑。 看到帕尔•赫尔曼森的《车内的树干》时,就深深感到了这一点。瑞典一处丢弃废车的森林中,一颗桦树硬生生地顶破了一辆汽车的底盘,并向车外生长。自然的报复,力量之大令人惊叹。在电影《魔戒》中,强大的树人也同样彰显了这一点。汽车——人类造物和繁荣的象征,终究不过是短暂的存在。高速发展的工业带来了现代社会诸多物质产物,而在强大的自然面前,这些东西都是微乎其微的。 《车内的树干》 011年摄于瑞典韦姆兰;哈苏H3D 39,30毫米鱼眼镜头,光圈F16,快门速度1秒,感光度100 吉姆•勃兰登伯格以“用相机描绘自然之美”来形容自己对摄影的热情与追求。作为一代摄影师的启发者,他在欧洲的影响远超过他在祖国美国的影响。在名声大噪之后,他曾一度陷入对摄影生活的厌倦,并于1994年隐退。为了找回作品中的灵魂,吉姆•勃兰登伯格决定每天只拍一张照片,不给自己第二次机会,在秋分到冬至的九十天里,只为自己拍照。在这段过程中,“有种东西让我得到了净化,”他说,“那是一种非常、非常有力的东西。”这种通过摄影寻求更富哲学意味,让他在探索自然的乐趣与奥妙的同时,也收获了更好的自己。 看到弗兰斯•兰廷的《破晓时的叠层岩》时,更让人们有回到洪荒年代世界诞生之初的感受。澳大利亚的沙克湾海滨上碎裂的圆顶形叠岩层,它们的表面是蓝藻群形成的一层沉积物。这些微生物的祖先就已经开始释放改变地球大气层的氧气,为进化出包括我们在内的复杂生命提供了有利条件。托马斯•D•曼格尔森的《一天的收获》更是完美捕捉了大马哈鱼落入熊口之前的一瞬间。当时很多人认为这张照片是假的,实际上它是摄影师计划与运气结合的产物。 《一天的收获》 1988年摄于美国阿拉斯加州卡特迈国家公园的布鲁克斯瀑布;尼康F3,600毫米镜头加1.4倍增距镜,光圈F9,快门速度1/1000秒,富士克罗姆50反转片 对自然之美捕捉的热爱,恰恰是成就这些摄影大家的最重要动因。不论他们是学习艺术作为知识积淀;还是因器材昂贵而去学医之后再投身摄影创作;亦或者如托马斯•D•曼格尔森一般,父亲就是环保主义者,十位自然生态摄影大家的故事都是为了说明一件事——如果不够热爱自然并有拥抱它的勇气,你将永远无法真正走进自然,捕捉到自然之美、极致之美。 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另外两本书《极致之美》《自然之美》。在《极致之美》中我们同样能看到不少令人惊叹的自然景象,只不过他们的取景地在中国。与《荒野之歌》不同,《极致之美》则有更多大山大河的壮美瑰丽。《自然之美》同样是对野生动物的拍摄,却更侧重科学研究和自然保护的用途,与《荒野之歌》偏重摄影艺术的定位不同。无论是哪本书,每一张摄影作品的背后,都凝结了摄影师辛劳的步履、大胆的冒险,甚至感动至极的泪水。 摄影,定格时间的艺术 摄影既能“定格瞬间的行为,也能压缩较长的时间”,随着摄影器材和技术的不断进化,摄影作品可以展现的面向越来越丰富。《荒野之歌》给人的感触十分丰富,丰富在于收录其中的作品每一张都蕴含着美感或痛感,不少更像艺术画作或者剧照,而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声,绝非刻意。构图或者视觉刺激不是最重要,而是让观者能够在照片前停留下来,类似于你在画廊里看到一幅愿意驻足的作品。 摄影是一门定格时间的艺术,延时摄影甚至能够让时间流逝的痕迹重现在画面上。比如帕尔•赫尔曼森的《飞翔的痕迹》,就是将短暂的曝光时间和快速的过片马达将运动定格。鸟类运动的痕迹如流星划过天空的完美荧光,展现得神秘而美妙。在帕尔看来,通过摄影来探索自然是摄影艺术的最高形式,因为它面对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永不疲倦的好奇心,以及在牙医培训过程中接受的科学训练,让帕尔相信自己作品中科学层面的东西与创意的部分密不可分。他还会将摄影视为一种科学活动,因为相机可以揭示肉眼不曾发现的事物,并用准确而具有艺术感的方式记录它们。 《飞翔的痕迹》 三趾鸥,2011年摄于挪威芬马克;佳能EOS 5D MkII,70-200毫米镜头,光圈F16,快门速度1秒,感光度50 “人们在选择照片的过程中考虑了太多政治正确的因素。但其实人们能面对现实,不想让呈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过滤后的样子。因此在照片中保持真实与尖锐也非常重要——这比摆拍有效多了。这样才能拍出动人心弦的照片。”对书中这段话的印象非常深刻,它是迈克尔•“尼克”•尼科尔斯作品《威士忌》旁边的一段注解。这幅照片拍摄的是被所在汽车修理间后面一个阴暗潮湿的废弃厕所里。单独幽禁的恐怖、它在疯狂挣扎过程中捶打过的布满排泄物的墙壁。看着被折磨的这个生灵,似乎反观到了我们自己,也许我们都在被自己折腾和扭曲的世界报复,迷迷糊糊中颠倒、流利、彷徨、纠正着。 《威士忌》 1989年摄于布隆迪布琼布拉(Bujumbura);佳能T90,35毫米镜头,光圈F2.8,快门速度1/4秒,柯达克罗姆64反转片 入镜的是自然界里的生灵们,我们却能在镜中看到人类自己。我想,这就是《荒野之歌》中杰作之所以成为杰作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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